“啊咧？”白璧轉過身，看到院子裏正站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年輕男子。

他身上纏繞著濃濃的黑氣，如同蟲子一般，很是惡心。

“你好，請問……”

他擡起眼，“你們這裏賣不賣忘憂草？”

“啊？”

“我想，你這裏應該是有的吧？”他的聲音裏有些急切，“吃了便能忘記一切的草。”

“武俠小說裏不是說了，有一種神奇的草，吃了就會忘記痛苦。”

白璧蹙眉。

這人被病邪纏身，如果再不治療，恐入骨髓。

到那時候，怕是藥石無醫。

“忘憂草，學名叫萱草。”白璧進屋，點燃了一株七魂香。

只不過，和武俠小說裏杜撰或者誇大了功效的不同。

萱草只是一味很普通的藥草而已。

“若你想忘憂，便去采了嫩葉食用。”白璧指著那扇門。

那男子猶豫了許久，最終還是鼓起勇氣，推門進去。

櫃臺上的《本草綱目》正在緩緩翻開。

同一時刻，那男子推開門，呈現在眼前的，是成片成片的……

黃花菜？

那女人！

說什麽忘憂草，這不就是黃花菜麽？

成片成片的黃花菜他雖然沒見過，卻吃過，價格也算昂貴。

可這跟他要的忘憂草有什麽關系？

他有點不高興，想要推開而出的時候，卻瞧見，在大片大片的黃花菜中，一個黃衣姑娘正在埋頭摘著什麽。

看到那個身影，他的身體突然僵住。

“萱萱？”他的身體劇烈顫抖。

“萱萱是你嗎？”

“咦？”聽到男子的聲音，那黃衣女子站起來。

長發輕輕挽成一個發髻，好看地垂在一邊。

她穿著鵝黃長衫，古色古香的，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美人。

“萱萱，我沒有看錯吧？”

“真的是你？”

“公子？”叫萱萱的姑娘眼中閃過驚喜，“你回來了？”

“村子裏早已經宣傳了你金榜題名的喜報，可是，這都兩年了，你還沒回來。”

“他們都說你在京城裏娶了公主，已經是駙馬爺了。”

“可是我不相信。”

“我們明明已經定親了，我不相信你會娶別人。”她哭得梨花帶雨的，撲到他懷裏。

“你……”男子楞楞的，有些尷尬，“姑娘你認錯人了。”

這個年代，哪裏還有什麽公主，什麽駙馬，什麽金榜題名。

“公子，我絕對不會認錯的，萱萱絕對不會認錯人。”萱萱擡起臉，“我一直相信，相信公子你會回來娶我的。”

男子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難道是他穿越了？

不，這不可能，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發生。

眼前這女人也絕對不是他的萱萱。

萱萱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，根本不可能投懷送抱。

都是假象。

這都是假象。

“你，你走開，你到底是誰？到底想幹什麽？”男子一把將那姑娘推開，“這到底是什麽地方？”

那姑娘似乎沒想到會被突然推開，打了個趔趄之後，摔倒在地上。

“呵呵呵。”她笑了笑，站起來。

“你可真是忘得一幹二凈啊。”萱萱的語氣變得冷淡起來。

她采摘了一根草扔給他，“你不是在找忘憂草麽？喏，嘗嘗看啊。”

“看看你能不能想起些什麽來。”

男子有些猶豫。

“切，原來還是個貪生怕死的。”萱萱冷笑著，“既然你不敢吃，那我也不奉陪吧，告辭，回家等死吧。”

“不是。”男子皺著眉頭，“我想找的是忘憂草，不是黃花菜。”

吃黃花菜會有什麽功效？

萱萱立馬急了，“你才是黃花菜，你全家都黃花菜。”

“愛吃不吃，不吃就滾。白璧怎麽會讓你這種倒黴玩意來我這裏？”

“滾滾滾。”

那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，這性格，倒是有些像他的萱萱。

“吃就吃。”他將那根草吃進去。

有一種蔥的味道。

吃下去之後，突然覺得眼前模糊，許多事情像是走馬燈一樣來回在眼前晃動。

他看到穿著古裝的自己寒窗苦讀，看到二八年華的萱萱眉目如畫。

他們兩個私定終身，還暗搓搓把該做的事，不該做的事情都做了。

事情被雙方父母發現，反對無效便訂了親。

後來他進京趕考，金榜題名高中狀元。

殿試之時，皇帝對他非常滿意，便詢問他今年婚否。

他回答了未曾婚配。

皇帝很高興，便將公主下嫁給他。

當年與萱萱的誓言早已經被拋在腦後。

他在朝廷裏步步青雲，官越做越大。

萱萱在家為他守身如玉，卻不料，她早已經被惡人盯上。

惡人用迷香將她迷暈後糟蹋了，醒來後的萱萱萬念俱灰，懸梁自盡。

在臨死之前，她得知了他在京城娶妻生子，便暗暗下決心，若是下一世再碰見他，一定要將欠下的討回來。

男子突然睜開眼睛。

忘憂草產生的幻覺已經消失，眼前依然是成片成片的黃花菜。

他正躺在地上，淚流滿面。

“喲，想起來？”萱萱叼著一根草，斜倚在秋千架上，“忘恩負義的負心漢，哼，天道輪回，蒼天饒過誰。”

“活該。”

“原來，竟是這樣麽？”男子淚流滿面。

前世，是他辜負了萱萱。

今生，活該受到這樣的懲罰。

這是他欠下的債。

是必須要還的債。

“謝謝你的黃花菜。”他站起來，“我突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。”

萱萱破口大罵，“去你大爺的黃花菜，你全家都是黃花菜，給我滾出去，別再讓我看見你。”

男子鞠躬感謝，“再見。”

“等等。”萱萱將一枚黃色的精魄扔給他，“替我給白璧。”

“就說……嗯，下次要是再敢送這種弱雞進來，老娘跟她沒完。”

男子輕輕笑著，推開門，七魂香蠟燭恰好燃盡。

白璧捏著的一把汗終於落了下來。

這些人，一個個的，不踩著鼓點能死嗎？

“謝謝你。”男子將精魄放在白璧手中，“我知道該怎麽做了。”

白璧斂著眉。

這男人身上纏繞著的黑氣已經消失。

病邪消散，心志堅定，向著目標大步往前走，還有什麽可懼怕的呢？

她看著手心裏的黃色精魄，嘴角輕抿。

大概能想象萱草跳腳急躁的樣子。

“平生不會相思，才會相思，便害相思。”

“《詩經衛風》中雲：焉得諼草？言樹之背。東璧又雲，萱本作諼。諼，忘也。此草，玩味以忘憂也。吳人謂之療愁。”

“我想，用現代的理論解釋，大概是這草裏含有一種化學物質，人類使用之後能產生幻覺，才會有忘憂一說。”

精魄發出強烈的光芒，《本草綱目》上的繁體小楷如在飛動，黑白線條描繪的植株蓬勃如生，泛黃的紙張也變得嶄新。

白璧輕輕地合上，依然是同樣的喃喃自語。

“萱草，忘憂草，甘，涼，無毒。利濕熱，安五臟，令人無憂，輕身明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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